一把削笔刀
时间的长河流淌不息,那些走过生命的轻轻浅浅,都在时光的尘烟中渐渐淡弱,而深埋在心底的人、事、物却越来越清晰。2000年的盛夏,我6岁,白天在漫山遍野疯跑,傍晚在院子里抓癞蛤蟆。日子一天天过着,不知疲倦。九月的某一天,外婆缝了一个碎花布袋,上面用红色丝线绣着我的名字,摸着我的头告诉我,“明天要去学堂了,好好念书。”
外婆口中的“学堂”是村里唯一的小学。两个年级,一个老师,一个教室,甚至只有一块黑板,一种颜色的粉笔。当时的我以为,学校就是这样吧,只需要学两年,只需要一位老师。那位又胖又矮的老师当时并不老,只是头发已经白了不少,一年四季穿的都是那件军绿色的中山装,说是军绿色,也只是我的猜想,因为那件衣服上有近似军绿色的大大小小的补丁。虽然脖子很粗,他也永远把第一颗纽扣扣着,被领子勒出来的肉像项圈一样挂着。他的脚有点跛,走起来路来总是一深一浅,一轻一重,脖子上的肉随着不均匀的步伐晃动着。
那位老师是我童年记忆中最能干的老师。他一个人,既是校长,也是班主任,教得了拼音,学得了算术。这样一所条件简陋的学校,也开设了音乐课、体育课和劳动课,当然,任教老师还是他,教我们唱歌,也领着大家丢手绢,在尘土飞扬的“操场”上跟大家一块扫地。记忆中的拼音和算术都模糊了,只留下丢手绢的歌谣,和永远也扫不干净的操场。
老师有一把精美的小刀,闪着银光,没有一点锈迹,鞘上雕刻着花纹,是花还是鸟,我记不清了,只记得看起来非常别致,平时老师就把它放在胸前右侧的口袋里。我不止一次地想过,这样精美的小刀切出来的水果一定很好吃。不曾想,它竟是一把削笔刀,我暗暗为它感到惋惜:多好看的一把小刀啊!
在自动铅笔还不流行的年代,用的都是两毛一根的“中华绘图铅笔”,这种木制铅笔长短适中,笔芯坚硬好写,美中不足的是,写一段,就得削一段。第一次用老师的削笔刀是在一次考试中,自己带的小刀怎么也找不着,望着断了的铅笔我愣了一会儿,晃神中老师拿过我断了的笔,又从胸前的右侧口袋掏出了那把小刀,削起笔来,木屑咻咻飞出来,我感叹道,这把小刀不仅好看,还很锋利。
之后的某次课上,断了笔芯且丢了削笔刀的同学有好几个,老师从胸前右侧口袋又拿出了那把小刀,让大家拿着笔排着队去他跟前,为大家削笔。从那以后,这成为了一种习惯,断了笔芯就去老师那里,他会用他的小刀削好,笔头平滑好握,笔尖的粗细也刚好。我一直认为是那把漂亮小刀的功劳,它锋利又好看,当然能削出这样好的笔。
后来我转学离开了那所学校,爸爸给我买了一把跟老师很相似的削笔刀,闪着光芒,刻着花纹,但我却从来没有削出过那样好看实用的笔头。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老师,那所学校后来停办了,教室变成了村委会,不知那位老师现在过得如何?眼前又浮现出他削笔的样子,眼神专注,木屑飞舞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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